海子为什么卧轨自杀。
1989年3月26日,山海关。静静的海子躺在铁轨上,在他的身上是打开的《圣经》。远方,火车呼啸而来,一代天才诗人由此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海子,原名查海生,安微查湾人。1964年3月出生。1979年以15岁之年考入北大法律系,后分配至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我们把他的生死之年计算一下就会发现,他活了26岁。而他生于1964年3月,死的日子恰是3月26日,如此鲜明的两个“26”,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海子是个先验性的诗人,在他的身上,预言性的、启示性的东西不断为人们所发蒙,所感知,这是海子神话形成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海子是视诗为生命的,诗是他生命的写照和表现,也是他生命的毁灭与终结。在他的诗中,我们不仅发现了他最后自杀时的全部的死亡意识和死亡景象,而且它们是那么的生动和真实。而尤给人以警醒的是,在他生前,人们是不会注意,有时即使是注意也是不会警觉这些死亡景象的。但是当人们后来一遍一遍地感受这些死亡景象时,诗人却已亡逝,永不再来。
正如海子的生前至友西川所说,海子是一个有着自杀情结的人,死亡的意象是他的诗中一个重要的命题,而表现其最后自杀意识尤切的,无疑是他自杀之前的最后几首诗之一,也就是作于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在这里,海子无疑发出了死亡的宣告,这是一个悲伤的海子,陷于死亡而不能自拔;这是一个绝望的诗人,一个破灭而无任何希望的灵魂: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春天,十个海子》)。
海子在死前曾同友人探讨过自杀的方式,而最终选择了卧轨,按西川的说法是“或许是因为他不可能选择从飞机上往下跳”,但问题显然不至于这么简单。也许“卧轨似乎是最便当、最干净,最尊严的一种方式”,但如果我们细读他的诗,我们是能够发现铁轨的死亡景象的,那就是在他的诗中不断出现的天梯。海子在全景式的,也几乎耖尽了自己生命的大诗《太阳》中,开头就是一个图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天梯静静地支撑在中间。海子在这里赋予了天梯以精神生命的意义,认为天梯是进入天堂的必经之路。而正是在天梯上,诗人开始了吟唱:打柴人这一天/从人类的森林/砍来树木,找到天梯/然后,从天梯走向天堂(《太阳》)。正是天梯让诗人进入了天堂,进入了神位,也进入了死亡的生命意象:我站在天梯上/我看见这天空即将合上(《太阳》)。诗人在《夜歌》中也表达了同样的命题:天梯上的夜歌/天堂的夜歌/夜歌歌唱了我。所以,显然,诗人选择铁轨是别有深意的。而如果有人在夜间乘火车,他一定会有这样的经历:在近处的灯光下,遥望远方,无限的铁轨正一点点地上升,一直铺到天上,而一个个枕木,恰是让人拾级而上的木阶。所以,铁轨的死亡景象——天梯,不仅在诗人的诗中如此,就是在现实中也是有它的具体意象的。
诗人选择铁轨,还有另一个重要的死亡景象,那就是断裂的身体。海子在死前的相当长的时间时里,是有精神分裂倾向的,直至后来发展为精神分裂症。(这从他死前给家中的遗书中可看出,在遗书中,他说有人要害他,要家人为他报仇。)由此,在他的诗中,分裂的、断开的、破碎的诗歌景象不断涌现。而非常体现这一点并与他的死亡极其相关的就是断裂的身体:“是我重又劈开的身体/流着雨雪,泪水在二月”(《黎明》),“我早就说过,断头流血的是太阳”(《拂晓》),“从笨重天空跌落的/撞在陆地上,撞掉了头撞烂了四肢”(《桃花时节》),“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春天,十个海子》)。我们可以看到,从89年2月22日的《黎明》到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在短短的二十多天里,“劈开的肢体”、“断头流血”、“劈开的疼痛”等死亡景象是好此密集在诗人的脑中涌现,并倾泄在诗人的诗歌中,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诗人的断裂的身体的死亡意象和选择铁轨是一脉相承的,而且可以说是为先声的。
海子去山海关时带了四本书:《圣经》,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在这四本书中,最为重要的无疑是《圣经》,可以说,诗人后期的许多诗歌的灵感和意境都是来源于《圣经》的。然而,就是这圣洁的《圣经》,我们仍可以在诗人的诗中找到它那可怕的死亡景象:圣书上卷是我的翅膀,无比明亮/有时像一个阴沉沉的今天/圣书下卷肮脏而快乐/当然也是我受伤的翅膀/┉┉/我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的圣书,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黎明》)。这不但说明了上卷和下卷的分别指向(受伤的翅膀),而且上下卷合成的圣书正是死亡:“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这样,不但指出了圣书的死亡景象,而且也指出了铁轨的死亡景象,但令人疑窦顿生的是,诗人似有憎恨《圣经》的情结,圣书“肮脏而快乐”。这一情结更明显地表现在《太阳》一诗中:“肮脏的书杀人的书戴上了我的头骨/因为血液稠密而看不清别的”,这也就更加明确地交代了死亡:圣书让人死亡,死亡的结果是血液横流,再也看不到远方。
对于海子选择山海关,朱大可认为是有特殊的用意的,“因为山海关是长城的起点,是巨大的民族之门,与历史上最大的皇权专制有关。”所以海子的自杀是一种精神献祭。但西川对此鄙夷不顾,认为过于牵强,“事实上,海子并没有选择山海关,而是选择了山海关至龙家营之间的一段火车慢行道。”虽然朱大可的看法过于形而上,但四川的看法也有过于狭隘之嫌,这里显然应将山海关理解为一个包容龙家营的地方,因为海子是朝着山海关这个大概念去的,至于自杀的具体地点,则受能否方便自杀的制约,这一点从他在山海关徘徊了相当长的时间也能看出。同时,显然,海子选择山海关也是有一定指向的,因为北京有那么多的铁轨可卧,如果没有一定的指向,是不必也不用跑到山海关去的,这一行为本身就足以令我们深深思索。我们注意到,诗人的诗中多次提到山脉和海洋。诗人在《拂晓》中写道:断头台是心脉全部的地方/跟我走吧,抛掷头颅,洒尽热血,黎明/新的一天正在来临。而对于海洋,诗人是认为自己是海洋的儿子的(海生),同时,他在《献给太平洋》的诗中写道:“上帝悲伤的新娘,你自己的血染红/天空,你内部孤独的海洋。这里是有着海的死亡意象的,连同上面的山的死亡意象,所以我们认为,把山海关拆开进行解释可能是一种角度,这也可能是诗人选择山海关的一个原因。虽然,这种解释可能是那么的苍白和牵强。
海子是3月25日去山海关的,在山海关徘徊了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然后在26日中午开始向卧轨的地方走去,并最终选择了黄昏时分。而让我们如遭电击的是,就是黄昏时分,我们也在诗中找到了它的死亡意象“:正是黄昏时分/无头英雄手指落日/手指落日和天空/眼含尘土和热血/扶着马头倒下(《太阳》)。这是多么栩栩如生的死亡偈语啊!又是多么残忍的预示!
至此,我们己经在诗人的诗中发现了他最后死亡时的全部死亡景象,也许这是一种牵强附会,或者是偶然巧合,但我们更相信这是诗人的自我神示,是一种精致的自我毁灭与设计。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永远记住诗人在3月26日的身影:孤独、徘徊、寂寥、憔悴、悲伤而绝望。我们也由此更加相信,诗人是“殉诗”,也就是“殉死”的,当诗成为诗人的生命,成为诗人的信仰,诗与死也就具有了同等的意义,“我的前额是火,信仰是我的尸体”。诗人的死宣告了八十年代纯洁诗歌的终结,同时也远离了九十年代不洁而又龌龊的诗界。诗人是痛苦而殁,生前不被人关注,不被人认同,寂寞而孤立地徘徊在边缘状态,连诗歌的发表都极不顺畅,所以,诗人是死不瞑目的。但是,正如历史上许多同样的悲剧一样,诗人也因此而神圣,而让后人永远景仰。当夜晚我们仰望星空,我们一定会发现一颗星星:它在用心灵注视着我们的眼睛。让我们以弥翰顿的诗句来祭奠这位以命殉诗的诗人:无论谁死了,/我都觉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他为我,也为你。
海子为什么选择卧轨?
海子选择卧轨是因为有火车情怀。
海子一直以来,都是众人眼中的"天才"。他年仅15岁就考入北大,这样的成就无疑让众人惊叹。
在1979年,他拿到北大法律系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不仅全家的人为他欢呼雀跃,当地的村民们也为此喜悦万分。因为,这一个"天才"来自于他们那个落后贫穷的小山村。
为了庆祝这一高兴的事情,当地村民们第一次放了一部露天电影,名为《铁道游击队》。或许真是因为这部电影,海子内心才会对火车那么执着。在他打算结束生命时,才会第一时间选择卧轨的方式。
火车对于海子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梦想的起航,正是从火车开始。是火车将他带到了北京,将他从遥远贫困的山村带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城市。也同样是火车,让他能够回到安徽老家,回到这个虽贫穷,却让他觉得温暖的臂弯。
海子创作的特点:
海子带着对诗歌精神的信念走入诗歌,走入永恒。他直接成为这种精神的象征。海子的诗歌精神即浪漫精神。它要求通过一次性行动突出原始生命的内核和本质。海子的诗歌就是这种行动,它给我们展现了一个轮廓的前景,我们开始从当下的现实抬起头来,眺望远方。天空和大海的巨大背景逐渐在我们身后展开。
海子是一个抒情诗人。海子曾说过,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红色,都是用血浸泡过的,都是经过了火烙后生成的。从1984年的《亚洲铜》,到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表现出诗人一生的热爱和痛惜,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之情,对于生命的世俗和崇高的激动和关怀。
海子的诗歌世界是非常复杂的,他的诗歌观念是对古代史诗、近代抒情诗、浪漫主义诗歌和现代主义诗歌理念的综合。从思想上,他接近于一个存在主义者;从情感上,他接近于一个浪漫主义者;从精神上,他接近于一个“狂人”式的先知。
诗人海子为何选择卧轨自杀?他留下了哪些遗言?
精神崩溃,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而难以自拔。于是,他似乎觉得,魔鬼的世界在向他召唤,在恍惚迷茫中,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铁轨,让疾驰的列车呼啸而 过,将自身碾碎,结束他如诗如梦的人生,让诗魂飘向远方。海子是去世后才被大家所熟悉并喜爱的,不止是他,文学界还有其他的作家、诗人也有相同的命运,很多作品需要时间的沉淀才发现真正的价值。当时真实的情况,大多是有自己无法跨不过去的坎才会去选择这么惨烈的走法。
“文似看山不可平”,海子的一生,能够写出那么多打动人的诗篇,和他的人生阅历是有关系的。而年纪轻轻的25岁,有了那么多的阅历真的是好事吗?何况他还是一个诗人,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感伤,忧郁的特点,经历的太多了,也就更容易情绪化。
在世俗的巨大浊流里,很多人被卷入无尽的虚空中。但诗人之所以是诗人,便是要和那命定的无奈与无法逃避的原罪进行艰苦的谈判和斗争。比如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其实就是“最后的告别”,他祝福亲朋好友陌生人所有的人都幸福,自己只要“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首先,有人认为是恋情不顺利导致海子受了很大刺激才卧轨的。据说,海子的初恋女友在他自杀前曾联系他,后来两人不知什么原因又分手了,海子受刺激自杀的。但这种说法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从他的遗作《黑夜的献诗》可以看出: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的内部升起……臧克家诗作《有的人》: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句诗同样适合海子——诗歌王国的精灵。
海子为什么要卧轨?
海子遗书显示其常产生可怕幻觉,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从海子留下的五封遗书当中可以发现,生命最后阶段的海子不仅听觉出现了问题,而且头脑中经常产生大量可怕的幻觉。海子自杀后医生对海子的死亡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1989年3月24日夜里,可怕的状况又一次出现。但被意念折磨透了的海子认为有人在控制他的思维。他认为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上帝要召他回天,他的大脑处于暂时性的“紊乱”状态,但并没有达到“疯狂”的临界值状态,他安排了自己的“死”。
此时的诗人似乎已经神经错乱,走火入魔了。这种精神崩溃,最终导致了诗人的死亡。
扩展资料:
在朱大可先生的文章《先知之门》中,他认为海子的死“意味着海子从诗歌艺术向行动艺术的极速飞跃。经过精心的天才策划,他在自杀中完成了其最纯粹的生命言说和最后的伟大诗篇,或者说,完成了他的死亡歌谣和死亡绝唱。”
从某个角度看,朱大可先生的论文似乎稍显得形而上学了些,但是他的立论和论证是严谨的,所得出的结论也让许多人信服。
参考资料来源:人民网-海子遗书显示其常产生可怕幻觉 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为什么诗人海子要卧轨自杀
海子的密友 西川给出这样的答案:
以下是我所知和我所猜测的海子自杀的原因:
①自杀情结 海子是一个有自杀情结的人。我在《怀念》中已经引述过海子于1986年写下的一篇日记,那篇日记记于他一次未遂自杀之后。此外,我们从海子的大量诗作中(如发表于1989年第一、二期《十月》上的《太阳?诗剧》和他至今未发表过的长诗《太阳?断头篇》等),也可以找到海子自杀的精神线索。他在诗中反复、具体地谈到死亡--死亡与农业、死亡与泥土、死亡与天堂,以及鲜血、头盖骨、尸体等等。海子对于死亡的谈论甚至不仅限于诗歌写作中。他死后,朋友们回忆起他生前说过的一些话,深悔从前没有太留意。有一位海子在昌平的友人告诉我,海子甚至同他谈到过自杀的方式。海子选择卧轨,或许是因为他不可能选择从飞机上往下跳;在诸种可能的自杀方式中,卧轨似乎是最便当、最干净、最尊严的一种方式。我想海子是在死亡意象、死亡幻像、死亡话题中沉浸太深了,这一切对海子形成了一种巨大的暗示。人说话应该避谶,而海子是一个不避谶的人。这使得他最终不可控制地朝自身的黑暗陷落。海子的另一个自我暗示是“天才短命”。在分析了以往作家、艺术家的工作方式与其寿限的神秘关系后,海子得出这一结论;他尊称那些“短命天才”为光洁的“王子”。或许海子与那些“王子” 有着某种心理和写作风格上的认同,于是“短命”对他的生命和写作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后面探究海子的写作方式与其写作理想的矛盾时还会谈到。
②性格因素 要探究海子自杀的原因,不能不谈到他的性格。他纯洁,简单,偏执,倔强,敏感,爱干净,喜欢嘉宝那样的女人,有时有点伤感,有时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在多数情况下,海子像一只绵羊一样对待他人。有一回海子的一个同事给他送信,因为信有好多封,那人便一边读着信封上海子的名字--“海子海子海子”--一边把信递给他。可是忽然,送信人不再读“海子海子海子”,而改口为“孙子孙子孙子”,海子觉得送信人是在说着玩,便只是笑,倒是站在一旁的骆一禾火了起来,把送信人大骂一顿。一般说来,海子是温和的,但他也有愤怒的时候,而且愤怒起来像一只豹子。有一回他在饭馆里一个人和几个人打起架来,结果打碎了眼镜,脸上也留下了血痕。事后他对我说,因为当时他真把命豁出去了,所以他一个人和那几个人打了个平手。
海子性格的形成,应该既有其先天因素,也有其后天因素。所谓后天因素,自然指的是其农业背景。海子是农业的儿子,他迷恋泥土,对于伴随着时代发展而消亡的某些东西,他自然伤感于心。1989年初,海子回了趟安徽。这趟故乡之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荒凉之感。“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他说。“你在家乡完全变成了个陌生人!”至于先天因素,我指的是他的星座。海子生于1964年4月2日,属白羊星座。如果我们不仅仅是出于迷信的兴趣来看待他的星座的话,我们至少可以在这里发现某些有趣的东西。
③生活方式 海子的生活相当封闭。我在《怀念》一文中对此已有所描述。我要补充的一点是,海子似乎拒绝改变他生活的封闭性。他宁可生活在威廉?布莱克所说的“天真”状态,而拒绝进入一种更完满、丰富,当然也是更危险的“经验”状态。
1988年底,一禾和我先后结了婚,但海子坚持不结婚,而且劝我们也别结婚。他在昌平曾经有一位女友,就因为他拒绝与人家结婚,人家才离开了他。我们可以想像海子在昌平的生活是相当寂寞的;有时他大概是太寂寞了,希望与别人交流。有一次他走进昌平一家饭馆。他对饭馆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饭馆老板可没有那种尼采式的浪漫,他说:“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诵。”我想是简单、枯燥的生活害了海子;他的生活缺少交流,即使在家里也是如此。他同家人的关系很好,同大弟弟查曙明保持着通信联系。但他的家人不可能理解他的思想和写作。据说在家里,他的农民父亲甚至有点儿不敢跟他说话,因为他是一位大学老师。海子死前给家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有一段时间,海子自己大概也觉得在昌平的生活难以忍受。他想在市里找一份工作,这样就可以住得离朋友们近一些。但是要想在北京找一份正式的、稳定的工作谈何容易。海子的死使我对人的生活方式颇多感想,或许任何一个人都需要被一张网罩住,而这张网就是社会关系之网。一般说来,这张网会剥夺我们生活的纯洁性,使我们疲于奔跑,心绪难定,使我们觉得生命徒耗在聊天、办事上,真如行尸走肉。但另一方面,这张网恐怕也是我们生存的保障,我们不能否认它也有可靠的一面。无论是血缘关系,还是婚姻关系,还是社会关系,都会像一只只手紧紧抓住你的肩膀;你即使想离开也不太容易,因为这些手会把你牢牢按住。但海子自杀时显然没有按住他肩膀的有力的手。
④荣誉问题 弥尔顿说过:追求荣誉是所有伟大人的通病。我想海子也不是一个对被社会承认毫无兴趣的人。但和所有中国当代诗人一样,海子也面临着两方面的阻力。一方面是社会对于诗人的不信任,以及同权力结合在一起守旧文学对于先锋文学的抵抗。这不是一个文学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另一方面是受到压制的先锋文学界内部的互不信任、互不理解、互相排斥。海子生前(甚至死后)可谓深受其害。尽管我们几个朋友早就认识到了海子的才华和作品的价值,但事实上1989年以前大部分青年诗人对海子的诗歌持保留态度。诗人AB在给海子的信中就曾批评海子的诗歌 “水份太大”。1988年左右,北京有一个诗歌组织,名为“幸存者”。有一次“幸存者”的成员们在诗人CD家里聚会,会上有诗人EFG和HI对海子的长诗大加指责,认为他写长诗是犯了一个时代性的错误,并且把他的诗贬得一无是处(海子恰恰最看重自己的长诗,这是他欲建立其价值体系与精神王国的最大的努力。他认为写长诗是工作而短诗仅供抒情之用)。 1987年,海子到南方去旅行了一趟。回京后他对骆一禾说,诗人JK人不错,我们在北京应该帮帮他。可是时隔不久,海子在一份民间诗刊上读到了此人的一篇文章,文中大概说到:从北方来了一个痛苦的诗人,从挎包里掏出上万行诗稿。这篇文章的作者评论道:“人类只有一个但丁就够了。”“此人(指海子)现在是我的朋友,将来会是我的敌人。”海子读到这些文字很伤心,竟然孩子气地跑到一禾处哭了一通。这类超出正常批评的刺激文字出自我们自己的朋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几乎在同时,北京作协在北京西山召开诗歌创作会议,会上居然有人给海子罗列了两项 “罪名”:“搞新浪漫主义”和“写长诗”。海子不是作协会员,当然不可能去参加会议,于是只有坐在家里生闷气,而对于那浅见蠢说毫无还击之力。在所有这些令人不解和气愤的事情当中,有一件事最为恶劣。海子生前发表作品并不顺畅,与此同时他又喜欢将写好的诗打印出来寄给各地的朋友们,于是便有当时颇为著名的诗人LMN整页整页地抄袭海子的诗,并且发表在杂志上,而海子自己都无法将自己的作品发表。后来,此人欲编一本诗集,一禾、海子和我便拒不参加。
⑤气功问题 有一件事人们或许已有所耳闻,但我却一直不愿谈论,因为我怕某些人会对此加以利用。现在为了客观起见,我想我应该在此谈一谈。这件事情便是海子对气功的着迷。练气功的诗人和画家我认识几个,据说气功有助于写作,可以给人以超凡的感觉。海子似乎也从练气功中悟到了什么。他跟他的一位同事,也是朋友,学气功。有一回他高兴地告诉我,他已开了小周天。他可能是在开大周天的时候出了问题。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搞得他无法写作。而对海子来说,无法写作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生活。也是在那时,海子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某种幻觉,他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全部烂掉了。海子前后留有三封遗书。他留给父母的那封遗书写得最为混乱,其中说到有人要谋害他,要父母为他报仇。但他的第三封遗书(也就是他死时带在身上的那封遗书)却显得相当清醒。他说:“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海子自杀后医生对海子的死亡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海子所在的学校基本上是据此处理海子自杀的事的。但我想,无论是医生还是中国政法大学校方都不可能真正、全面地了解海子其人。倘若有人要充当冷酷的旁观者来指责或嘲弄海子,那么实际上他也是在指责和嘲弄他自己。他至少忘记了他自己,忘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具体的生存。
⑥自杀导火索 每一个人的自杀都有他的导火索。作为海子自杀诸多可能的原因之一,海子的爱情生活或许是最重要的。在自杀前的那个星期五,海子见到了他初恋的女朋友。这个女孩子1987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在做学生时喜欢海子的诗。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中等身材,有一张圆圆的脸庞。她大概和去年去世的内蒙古诗人薛景泽(雁北)有点亲戚关系。海子最初一些诗大多发表在内蒙的刊物上恐怕与这个女孩子有关。她是海子一生所深爱的人,海子为她写过许多爱情诗,发起疯来一封情书可以写到两万字以上。至于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我不得而知。但在海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在深圳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海子见到她,她对海子很冷淡。当天晚上,海子与同事喝了好多酒。他大概是喝得太多了,讲了许多当年他和这个女孩子的事。第二天早上酒醒过来,他问同事他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讲了些他不该说的话。同事说你什么也没说,但海子坚信自己讲了许多会伤害那个女孩子的话。他感到万分自责,不能自我原谅,觉得对不起自己所爱的人。海子大概是25日早上从政法大学在北京学院路的校址出发去山海关的。那天早上我母亲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了从学院路朝西直门火车站方向低头疾走的海子。当时我母亲骑着自行车;由于急着上班,而且由于他和海子距离较远,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海子,便没有叫他。现在推算起来,如果那真是海子,那么他中午便应到了山海关,我想任何人,心里难处再大,一经火车颠荡,一看到大自然,胸中郁闷也应化解了。看来海子是抱定了自杀的决心。
⑦写作方式与写作理想 以上我谈的都是一些具体的事情。但正如加缪所说:“最清楚的原因并不是直接引起自杀的原因。”我想海子的自杀应该也有其更加内在原因,那就是他的写作。记得有一次海子、白马和我在骆一禾家里聚谈,大家谈到写作就像一个黑洞,海子完全赞同这种看法。海子献身于写作,在写作与生活之间没有任何距离。所以确切地说海子是被这个黑洞吸了进去。
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海子迷信“短命天才”,这势必影响到海子的写作方式。他可以一晚上写出几百行诗,而坐下来的头两个小时所写的可以几乎是废品。海子的写作就是对于青春激情的燃烧,他让我们想到一个来自德国文学的词:狂飚突进。然而,海子梦想中最终要成就的却不是“狂飚突进”的诗歌,他所真正景仰的大诗人是歌德。于是这里便有了一个矛盾。歌德的《浮士德》从从容容地写了60年,并非一蹴而就,而海子却想以激情写作的方式来完成他的大诗《太阳》。他从浪漫主义的立场上向古典主义的歌德踊身而跃,结果是出人意料的,他落到了介乎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之间的荷尔德林身上。海子所写的最后一篇诗学章就是《我所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荷尔德林最终发了疯,而海子则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种命运的暗合?这不能不说是海子写作本身的一个悲剧:在他的写作方式和写作目标之间横亘着一道几乎不可跨越的鸿沟。当我们读到他那么多匆匆忙忙写下的未完成的长诗章节时,我们由衷地感到惋惜。以他的才份,而不是以他的工作方式,海子本可以写出更多、更好、更完整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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