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伊旗女孩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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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是一所职业高中,坊间叫伊金霍洛旗第三中学,其真正官名叫伊金霍洛旗畜牧职业中学。可惜,这所中学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这所中学培养出的农牧人才却还是鄂尔多斯今天从事农牧产业的中坚力量。那个大名鼎鼎的“敏盖白绒”山羊,就是我们老校长和数代学子精心培育出来的。
与所有人高中一样。在一个万物丰收的秋天,我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这所中学高中225班。在那个年代,畜牧兽医这样的专业培养目标,主要是新时代农民。你想,大家读书就是为了脱离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哪有读书就想当农民的。所以,我们这样的学校招生很困难。全班只招了17个人。但这17个人全是从伊克昭盟各旗招来的。
阿斯尔,蒙古族,鄂托克旗早稍乡。个子很高,皮肤黝黑,但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当我去学校报道时,阿斯尔比我早到一天。我在教务处报完名后,分配到76号宿舍,我从老师那领了钥匙,推门进去,只有阿斯尔一个人在。阿斯尔很热情,帮我铺好被褥。两个人就闲聊起来。可能就是这种比其他同学早到的缘分,使得我们两个成了要好的朋友。由于阿斯尔的内向性格,在接下来三年高中生活和以后同学交往中,我成了阿斯尔最要好的高中同学。
开学第一天。我们不约而同发现,我们班不仅人少,女生更少。全班仅有4个女同学。班主任陈东平老师主持了第一次班会,大家每人进行自我介绍。介绍完才发现当天只有16个同学上课。陈东平老师说,今天只有16位同学,还有一个叫章燕芬的女同学没有来,他这几天家里有事。虽然报道了,估计下星期才能来上课。
下课后,一位叫高延亮的同学悄悄和我们说,章燕芬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学校?我们问,章燕芬什么来路?高延亮说,我和她同乡,她爸是上湾某国有企业一把手。不仅她家庭背景显赫,关键是她长得漂亮,是我们初中那所学校的校花。听高延亮这么一介绍,大家对章燕芬的到来便多了几分期待。
一个星期后,星期日下午。我们几个人从学校餐厅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校门口围拢了很多人。我们正在好奇,学校要来什么领导视察吗?我们也聚拢过去。这时,才发现是旗里到我们学校所在镇的班车。班车旁站着一位窈窕少女,一整齐的小刘海,皮肤白晳,小圆眼,樱桃小嘴,身着粉色裙子,脚穿白色球鞋。高延亮说,这就是章燕芬。一瞧,这是标准的城里姑娘,让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山里娃,感觉天使来到人间了。我们班几个女同学正帮着她拿行李。这一幕,是我们以后同学聚会必说的话题。
第二天早自习,章燕芬和其他4个女同学一进教室。所有男同学不约而同鼓起掌来,使得女同学们脸露绯红,都不好意思进教室了。自习课中间,班主任陈东平老师走进教室,正要介绍章燕芬同学。结果,我们体育班长吴江平说,陈老师,我们早认识了,她叫章燕芬。全班同学哈哈大笑。陈老师来了一句,“标准一群灰猴。”大家笑的更爽朗了。
章燕芬同学的到来,对我最大影响是我觉得我们学校高大上了,我们专业高大上了。我想,章燕芬这样家庭背景学生都来我们这上学,说明我们学校牛。她都来学我们这样专业,说明我们这个专业好。具体怎么好?当时也讲不出来。现在看来,就是就业前景好。
不单我这样认识。我们学校领导也这样认识。每周升旗讲话,五四青年节表彰奖励发言,总是章燕芬。章燕芬已经不属于我们班优秀代表了,她是我们全校优秀代表。连政教主任训导我们时,都这样说,你看,你们与章燕芬比比……用今天的话来讲,章燕芬就是那个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章燕芬的到来,使我们班爱情开始慢慢萌动。追章燕芬的男生都数不过来。我们那时候谈恋爱不像现在手机呀,微信呀。只能写情书。以我现在估计,章燕芬每天收到的情书不下10封。不但我们班男同学写,高二、高三的男同学也写。有给章燕芬桌膛里每天塞一个鸡蛋的,有主动给打饭的,有送日记本的,有对天发誓的,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故事。一次,我们正在跑操,突然学校外墙黑板报上围着一堆人。大家在看什么呢?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有个男同学给章燕芬写情书。但给错人了。那人把章燕芬名字撕了后,把信内容贴在了墙上。引来全校围观,那个男生名字落款却在纸上。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有暗恋的,有表白,有专心致志学习的。一天,我和阿斯尔去学校旁一树林进行晨读。阿斯尔突然说,你文笔好,帮我写份情书吧。我没想到阿斯尔爱情种子也发芽了。我问,帮你写可以,但你得告诉我给谁写。阿斯尔却不告诉我他喜欢谁。他越不说,我越想知道。我把我们认识的大部分女同学名字说给他听,我说我猜对,他就点头。结果,几天时间,他天天摇头。过了一星期,我和他说,你不告诉我谁,我没法写,我得把你的思想表达出来。这样,他才告诉我。他喜欢章燕芬。他告诉我时,我正在喝炒米,差点没把炒米喷了出来。我思考了好几分钟说,可以,可以。
阿斯尔是我好友,这实际是我应付他的话,我不想伤害他。在我当时看来,阿斯尔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章燕芬那么多人追,都被她拒绝了。以她之美艳,家庭背景,不说阿斯尔了,就是把阿斯尔强几倍的人也不一定能追到章燕芬。阿斯尔沉默寡言,学习也不是很突出。怎么想?感觉这是阿斯尔一厢情愿。这件事,不知道折磨了阿斯尔多久,反正高一一学年我也没想通。
但顾及同学面子。我还是帮阿斯尔写了一封所谓情书。我写在草稿纸上,他誊写了一遍。但是可能阿斯尔和我想的一样,他根本没有那样的自信心去追章燕芬。这封情书一直夹在课本里,不敢给章燕芬。一天,我说这样吧,我给你把章燕芬叫出教室,你亲手递给他。他鼓足了很大勇气说行。我进了教室说,章燕芬,阿斯尔叫你有事,在教室外面等你的了。章燕芬嘟了一句,有什么事不能在教室说。我说,可能不方便。然后章燕芬就出去了。结果一分钟不到回到了教室。然后给我来了句,你捣什么乱?后来,我问阿斯尔,我说你把情书给了吗?阿斯尔说,我没敢。她出来问我找她有什么事?我说,没事,你回去吧。然后章燕芬就回去了。听了阿斯尔的叙述,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到了高二,高年级走了。低年级又来了。追章燕芬的男孩子越来越少了,关于她的八卦几乎听不到了。只是她还是我们班,我们学校代表,出现在学校的各类活动中。但是除了学习,她变得形单影只,自己一个人来教室,一个人回宿舍。也没有人给她打饭了。她有了更多时间,和我们每个同学聊天,我们感觉那只空中的天使正在落地。
高三,每个同学都在题海中遨游,生怕自己上不了岸。大家对彼此关注更是日渐减少。
高三毕业,章燕芬参加了工作。这份工作在我们今天看来,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职业。阿斯尔完全按照学校培训目标毕业了,准备回鄂托克旗做新时代牧民,是全班同学中唯一一个学以致用的。我们几个,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开始了大学生活。
上了大学后,我和章燕芬通信多了起来。我在信中说,你的工作我们人人羡慕。她说,她还觉得读书好。就这样,我多介绍我在大学学习情况。她多介绍自己工作情况。大二时,我突然收到章燕芬来信,信中介绍说,阿斯尔去上湾了,来看她。我回信说,阿斯尔喜欢你,高中时就喜欢你。然后我就把高中时阿斯尔想追章燕芬的事说给了章燕芬。与此同时,我又通过章燕芬给阿斯尔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这份感情不现实。还不如让章燕芬帮你找一份稳定工作,可以考虑不回牧区生活了。
大三时,我收到章燕芬寄来的长信。足足写了20多页。信中说,收到我去年的信才知道阿斯尔来上湾找她,是追她那个意思。章燕芬信中说,有一天,她在办公室上班,突然门卫打电话给她,说有个同学找她。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谁找她。出大门一看是阿斯尔。她也没多想,中午请阿斯尔吃了饭。问阿斯尔来上湾做什么?阿斯尔说,想找个工作。同学来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章燕芬当时在上湾租房住,还有一个女同事与她合租。顺便在旁边修理铺给阿斯尔租了一间。章燕芬认为,找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阿斯尔白天出去在街上转,看有没有合适工作,顺便买点菜,回来后就把章燕芬和她同事饭做好了。阿斯尔虽然出生于牧区,但是做饭功夫相当了得。特别是炖鱼,自己调料,每次做出来有滋有味,是章燕芬和同事最欣赏的一道菜。就这样,日子如同流水,慢慢而过。章燕芬每天还上班、下班,阿斯尔每天去给章燕芬和同事做饭,一日两餐,她们也默默习惯了。
每晚吃完饭,三个人就去附近公园散步。每天散步,两个女孩就是聊工作、聊同事、聊私房话。阿斯尔也不和两位女孩聊天,就悄悄跟在她们后面。只有章燕芬问话了,他才紧要答一句。但是天长日久了,章燕芬同事和章燕芬说,燕芬,你那个男同学是不是喜欢你?章燕芬说,不可能吧。一次,章燕芬同事和阿斯尔开玩笑说,我们俩个,你喜欢谁?阿斯尔半天红着脸说,章燕芬。章燕芬同事把这个事情和章燕芬讲了,章燕芬和同事一句话也没说100。会心的笑了一下。
从此,章燕芬和阿斯尔单独散步的机会越来越多。但两人都没有向对方表达爱情方面的意思。大约到了农历7月份,章燕芬一天晚上跑到父亲办公室,和父亲聊了一会天。然后说,爸爸,我有个男同学,来上湾好长时间了,想找份工作。找了几个月,也没个稳定工作,只能打打零工。父亲抬头看了章燕芬一眼,然后说,那个阿斯尔,我知道,等有合适工作再说。对于父亲未置可否态度,章燕芬高兴极了。
在接下来时间里,章燕芬隔三差五就往父亲那里跑。去和父亲说阿斯尔工作的事。有一天晚上,父亲突然来到章燕芬租房处。支开章燕芬同事,父亲和她摊牌,他绝不同意章燕芬和阿斯尔恋爱,也不允许她在外面租房住了,要求搬回单位宿舍。父亲性格章燕芬是了解的,父亲不同意,是任何人说服不了的。但从另一方面讲,她和阿斯尔也不算谈恋爱,俩个人都没拉一下手,也没有向对方表达过爱意,哪怕一丁点。
那一年中秋节,上湾月亮特别圆,特别亮,照在煤城的大地上,清洁而明亮。章燕芬和阿斯尔两个人漫步在公园。章燕芬问阿斯尔com,今晚月亮漂亮吗?阿斯尔说,牧区每月都能看见这么漂亮的月亮。章燕芬突然从后面抱住了阿斯尔。然后问,阿斯尔,你真的喜欢我吗?阿斯尔说,我仅仅是爱你,我觉的我的命都是你的。章燕芬说,你爱我,你敢偷偷带我走吗?阿斯尔迟疑了一下,问那工作怎么办?章燕芬说,工作我不要了,父母我也不要了。你这辈子必须对我好。阿斯尔使劲点点头。
就为了这一句承诺,章燕芬跟着阿斯尔私奔了。
几天来,章燕芬没有来上班。一开始大家也没在意。但是一星期过后,章燕芬父亲听说后。来宿舍找章燕芬,结果发现,章燕芬早搬走了。与章燕芬同事一打听,得知章燕芬与阿斯尔走了,可能回鄂托克旗了。章燕芬父亲气得大病一场。章燕芬母亲说,女儿必竟是个孩子,不行,我想办法找回来。章燕芬父亲说,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章燕芬和阿斯尔回到了鄂托克旗草原,回到了阿斯尔老家。处在热恋中他们看到草原、落日、土房都如此美好,只要两人能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阻挡他们。每天放牧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两人骑着马,赶着羊群,看着羊儿吃草,天南海北聊天。中午,章燕芬回去做饭,阿斯尔则去辘轳井用马掉水上来,饮羊。随后,羊群成群围起来午休。阿斯尔则回去吃饭。下午,阿斯尔负责去赶回羊群。章燕芬则打理他们的菜园。晚上,两人坐在黑白电视前看《新白娘子传奇》。在章燕芬和阿斯尔看来,他们可能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草原,白头偕老,共渡终生。
但生活终究是现实的。草原本来就孤独和寂寞,生活本来就繁琐和物质。当地年轻人迅速融入城市化,都去城市打工生活。而他俩青春却与草原融为一体,在草原上一呆就是三年。后来,章燕芬回忆起这段生活时说,2万亩草原她转变了。哪块有老鼠,哪里有石头,哪个山坡长草,哪里下雨积水等等,她都非常熟悉。这里是她爱情的草原,她们的爱在这里纷狂生长。
一天,章燕芬感冒了。阿斯尔想去镇里给章燕芬买药,但家里没有钱。阿斯尔就找附近邻居去借5元钱。但邻居们认为两个年轻人呆在家放牧没本事,怕还不上这5元钱。找了好几家,都没有借着。后来,阿斯尔杀了一只羊,去镇上卖了点钱,买回一大堆药。这件事,彻底改变了章燕芬的人生观,也改变了他俩生活轨迹。章燕芬和阿斯尔商量后,决定外出打工。
当时正值秋天,阿斯尔他们找到了一个帮人家挖甘草的工作机会。两工人去帮别人挖了一个月甘草。到了中秋节,老板和工人们都要回去过节。但放在草原上甘草又怕被人偷。老板说出100元钱,谁愿意留下来下夜。章燕芬想也没想,说我们留下来。那年中秋节,两人留在草原上,吃完煮挂面后。两人穿着黄大衣躺在甘草堆上,依偎在一块说着情话。那晚的月亮同样皎洁,那晚的月亮同样明亮,如同他们离开上湾时那晚的月亮。
到了冬天,两人便来到棋盘井。阿斯尔在棋盘井一石料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内容就是给记录有每天每辆车运出去多少石料。工作虽然轻省,但是离棋盘井镇很远。一个月回家一次。章燕芬说,他们当时租的一个南房,靠烧炭火取暖。对于她这个大家闺秀来说,一切困难都可以适应。唯独打炭这活是她最愁的。每次打炭,她都哭一次,是委屈,是艰难,她一直说不清。后来,她找了一家服装店,开始给别人打工。两人总算安顿了下来。一晃又是三年。
这年过年,两人回到鄂托克草原。阿斯尔父母与俩人商量说,你俩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婚事还得办。燕芬家长不同意,我们老俩口去找,哪怕我们跪下磕头也行。章燕芬说,我们的事自己处理,不为难两位老人。正月初三,两人坐班车回到了伊旗阿镇。
走进阔别6年的宽大院落,章燕芬父亲正在扫院。章燕芬叫了一声爸。章燕芬父亲抬起头看了一眼,一言未发,继续扫院。听到女儿声音,章燕芬母亲急忙从家里迎了出来。章燕芬还未将妈叫出口。母女俩抱在一块痛哭起来,6年生活的酸甜苦辣,6年日夜的相思想念,在此,汇集在热泪中流涌出来。
中午饭后,章燕芬来到父母房间,希望父母支持她的选择。章燕芬父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沉默不语几十分钟后,面对即成的事实,章燕芬父亲说,你可以继续走,也可以留在这个家里。留在家里条件是你们断绝关系。章燕芬选择继续回棋盘井。但章燕芬母亲抱着章燕芬不让走,苦苦请求女儿,你留下来,让阿斯尔先回去,然后慢慢做章燕芬父亲的工作。
僵持了两天后。阿斯尔和章燕芬进行了长谈。章燕芬说,父亲老了。我留下来陪几天父亲。你先回去。我找到户口本回鄂旗咱就结婚。就这样,阿斯尔带着无限遗撼回到了棋盘井。
但事情并没有如章燕芬和阿斯尔期待的方向发展。章燕芬父亲迅速找朋友在另一家单位给章燕芬安排了工作。几个月后,章燕芬拥有了自己私家车,那是一辆红色马自达6,她是我们同学当中第一个买车的。再到后来,在平房还很“奢侈”年代,章燕芬买下了楼房,她也是我们同学当中第一个买房的。生活不断变化,他们人生轨迹也迅速分离,从不同车道上开始行进。
刚分开第一年,他们天天打电话。时间一长,电话就变成两三天打一个了。再后来,电话变成一个月打一回。再到后来,电话越来越少了。这样过了三年,阿斯尔和章燕芬先后结婚了。再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等他们再一次见面,已经是同学毕业十五周年聚会上。那天,我们重回母校,再次聚首。忆过去,笑语连连;展未来,胸怀大志。在晚餐期间,我们让章燕芬喝酒,章燕芬坚决不喝。阿斯尔又回到了牧区生活,更是沉默寡言。他坐在章燕芬旁边,同学们过来劝酒,他站起来就替章燕芬喝。酒过三巡,要求每人献歌一首。阿斯尔最拿手是草原歌曲,但他没唱草原歌曲,唱了一首当年流行的《苦咖啡》,“爱你就像大风往北吹,吹落我对你的相思泪,离开你的那天大雪满天飞,可惜我连头也没敢回,如今你的身边还有谁,是否有人为你擦干过泪水,是否还有人陪你去喝,不加糖的苦咖啡……”
那天晚上,阿斯尔喝多了,到最后酩酊大醉。我把他送回宾馆,他拉着我的手痛哭起来。我问有什么委屈,阿斯尔只摇头,接着一个劲哭。我以为喝多了,安慰了几句,便回家了。第二天中午,我们另一个同学在旅游区还安排了一顿午餐,但阿斯尔没来参加,他返回鄂旗了。
同学聚会后。我们之间联络多了起来。每次喝酒,阿斯尔总是替章燕芬喝。每喝必醉。后来,我们都习惯了。其他同学和阿斯尔开玩笑说,有什么想法表达出来?阿斯尔愣了半天,我没本事,什么也帮不了章燕芬,只有喝酒能帮她。一句话,说得我们众人无语。
冬天,鄂尔多斯大降了两天雪,满山遍野,白茫茫一片。章燕芬做了一个小手术,住进了伊旗医院。我们同学得知后,相约去看看章燕芬。我随手拨通了阿斯尔电话。阿斯尔说他去看看有没有班车,如果有,他也下来呀。中午我们去伊旗医院看了章燕芬,顺便在附近酒店计划过个阴天。星期天加上阴天,饭局一直持续到下午4点多钟。突然,我电话响起来了,我一看是阿斯尔。我说,阿斯尔来了。 我没喝酒,便开车去西出口接他。见到他,我惊呆了。阿斯尔浑身是雪水打湿后结成冰块,脸冻得紫一块青一块,牙齿抖得连话也说不上来。我说,你怎么来的?他说,下雪班车不通,他骑摩 托车来的。
我将他连忙拉进车里,打开暖风。一上车,他就问我,燕芬病得严重吗?我说没事,小手术。我说,你这不要命了,下雪了,改天来。他说,接到我电话。他骑上摩托就走。雪天路滑,不知摔了多少跤。摔倒,爬起来继续骑上走,背雪的地方,骑不了就下来推上走。他当时有个信念,就是爬也爬回伊旗。一席话,说得我热泪盈眶。回到我们吃饭饭店,大家看到阿斯尔这个模样,班长说了一句,你傻呀。
阿斯尔吃了一口饭,暖和一下,便让我和他去医院看章燕芬。路上,他问我给买点啥合适?我说,水果和礼品我们都提了。你给买束花吧。阿斯尔脸红了,我从来没有给女孩子送过花。我说,那更要送花了。买了一大束鲜花,阿斯尔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拿,让我替他拿到门口。我们抱着花来到病房门口,阿斯尔抱着走进了病房。本来原来还想好了几句祝福的话,但看到病床上的章燕芬,阿斯尔却哭泣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接过花,放在床头柜。章燕芬说,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给我送花。阿斯尔手足无措站在床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简单聊了几句,我们就离开了病房。
一天,我正在东胜参加一个文化活动。突然接到阿斯尔爱人打来电话,说阿斯尔去宁夏贩羊皮,皮卡车追尾大货车,人已不再了。我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说,同学这边我通知安排,希望她节哀。接下来,我给同学们逐一打了电话。在怎么通知章燕芬问题上,大家莫衷一是。我还是决定亲自去找她。
此时,章燕芬已是某企业副总裁了。我来到她办公室,她正在给部下布置工作。布置完后,起身给我倒水,当我说出阿斯尔车祸后,她怔了一下。一满杯热水滑落在她手上。大约一分钟后,她突然“哇”得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惊的一楼层同事纷纷从她办公室涌了过来。她一句话也没说,大约哭了2个多小时,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我说后天出殡,你是否参加?她对是否参加这件事很纠结。经过一夜思考,她决定还是参加。
第二天,我们从伊旗出发前往鄂旗。我们同车,章燕芬说,阿斯尔出事那几天,她莫名心慌。特别是阿斯尔出事那晚,她梦见阿斯尔身上有好多蛇,怎么赶也赶不开。我说,也许是心有灵犀。到了镇上,章燕芬却怎么也不走了。也许她接受不了这事实。也许她不相见阿斯尔父母。也许她不忍心再见那片留住她青春的草原。也许……最后,她也没有去,她在镇上住了下来。第二天,我们参加完丧礼,返回镇上接上章燕芬。一路上,我们几人一句话也没说。车里播放着那曲《苦咖啡》,“我想着你的美,想着你的泪,想着你陪我喝的苦咖啡,只要你快乐,就是我的安慰……”
一年后。我正在图书馆看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走出图书馆,回了过去。对方说她是阿斯尔爱人,让我去趟鄂旗。我问有事吗?她说有事。我说你在电话里说,她说不方便电话说,是有关我们同学之间的。我想,阿斯尔和章燕芬早年谈恋爱的事,阿斯尔妻子知道,还能有什么事?星期六,我和另一个同学许迟开车到了鄂旗。在阿斯尔牧场,我们见到了阿斯尔妻子和两个孩子。
寒喧后,阿斯尔妻子从里屋搬出一木柜子。说,这是阿斯尔遗物,前两天收拾家才发现,是给我们同学的。我打开一看,天啊,那是一封封相思书,一封封永远没有寄出的情书,足足有一箱A4纸那么多,几千封。我不知道阿斯尔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也就是说阿斯尔和章燕芬分开后,他几乎每几天就写一封情书寄托相思,直到生命最后几天还在写。每一封,爱满满,情浓浓。如,芬,今晚你睡了吗?一定要用热水洗脚,这对你头疼治疗有好处等等。这个不善言辞的蒙古汉子,把所有爱都写在了这累累纸上。
许迟建议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章燕芬。我思考了半天,还是算了。人死人活,清静是对任何人、任何爱最好的诠释,何况阿斯尔以入土为安。我和许迟来到阿斯尔坟前,把这一张张信开始烧掉,许迟说拍两张写的好的,留个纪念。我说不要了,全部烧了。许迟用手机播放起了那首《苦咖啡》,“……在不在一起,已经无所谓,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安慰。苦咖啡,真的美,那滋味让我回味,时光匆匆荏苒往前追,前尘往事都化作尘与灰,默默为你祈祷一回,窗外雷声雨纷飞。”
这些信,我们足足烧了四个多小时才烧完。信的事,我们永远没有向章燕芬说。
在一次聚会上,我说阿斯尔妻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话音刚落。我微信里收到2万元转款。我一看是章燕芬转给我的,我说几个意思?章燕芬说,代表咱们所有同学,给那两个孩子的。后来,我转给阿斯尔妻子,阿斯尔妻子说什么也不要。我把钱又退给章燕芬。
前两天,阿斯尔妻子给我来电话,说,这两年每个月我都会收到一张1000元的汇款单,汇款人叫苦咖啡,这是不是你们同学汇的?我沉默了半天,我说不知道,我们没有这么一个同学呀。电话那边哎了一声,挂了。
谨以此文献给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
作者简介
郝道龙,男,汉族,1979年10月生,内蒙古自治区伊金霍洛旗人,1999年6月参加工作,黑龙江东亚大学文法系法律专业毕业,本科学历。现任内蒙古道龙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大美准格尔群员。
来源:准格尔旗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