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力丽
好久好久没喝酒了，忽然想喝一场酒。
不是象征性的蜻蜓点水，也不是礼节性的举杯示意，更不是装模作样的点到为止，就是想大醉一场。喝一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喝一场话语投机灵犀通的酣畅，喝一场酒入愁肠杯莫停的沉醉。神般游离或仙般飘渺，暂时不做周武郑王的人了，不考虑所谓的民序良俗，不管它教导的三从四德，不玩虚头巴脑的情怀。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是食人间烟火的，是有七情六欲的，难免喜怒哀乐俱全，愤怒到七窍生烟，烦恼到痛不欲生，郁闷到天怒人怨，憋屈到摧心剖肝。平时遇到的小小不然，都能一笑了之或慢慢消解，但总有一些意料不到的突如其来，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想象不到，超出了常人的承受范围，嬉笑怒骂不成文章，是非曲直不能言说，又不能怨天怨地怨别人，只有自己无奈无助无力地默默承受。
那么，喝一杯酒吧，酒是冰冷的温暖，是无奈的支撑，是心痛的抚慰剂，是生无可恋的最后一点慰藉，所以，到了一定时期，要释放，要舒缓，要平复，要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的无限释放，我就是想喝一场酒罢了。
看了唐代诗人卢仝写的《七碗茶》，感觉特别铿锵有力、痛快淋漓，不过如果这七碗茶换成七碗酒，顿生貂裘换酒也堪豪的豪气，顿觉那种生猛喝酒带来的无与伦比的潇洒和舒爽。
来来来，端起第一杯酒， “一碗喉吻润”，小试锋芒，是李白的花间一壶酒，让那种辛辣温润滑入喉咙，这是一杯浇灌心田的冬夜老酒，澎湃的心湖得到安抚，听得见老旧的心门如浇上油一样的润泽。
再来一杯，是范仲淹的浊酒，“二碗破孤闷”，茶能破闷，酒可浇愁，我们的李时珍大夫就说过：“少饮则和血行气，消愁遣兴。”“能饮一杯无？”当然当然，邀月呼酒，对影成三人，敬天敬地敬月亮，上天看着呢，天地之道不可违，泼洒的酒是我沉默的哀歌。此中有真意，只喝不辩，与尔同销万古愁，喝到忘了孤独和郁闷，忘了那些欲哭无泪的绝望，忘了虚脱无力的挣扎，那些抽刀断不了的水，那些举杯消不了的愁，千江有水千江有月吗？恍惚是在还是不在？
继续满上，酒斟时，须满十分。三碗酒后，“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像苏轼的把酒问青天，像欧阳修的把酒祝东风，你一言我一语，桃李春风一杯酒；你吟唱我来和，高谈雄辩斗诗篇；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颇有酒仙李白之风，下笔如有诗神来助，不能说茅屋为秋风所破，不能哭路有冻死骨 ，不能喊心忧炭贱愿天寒，还是喝吧，昏想一千多年的辉煌， “酒入愁肠，七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开，便是半个盛唐。” 在痛苦的抽搐中癫狂，在醒着的火焰中燃烧。
喝，喝，“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喝酒要有猛势，要势如破竹，要排山倒海，要气吞山河，要波澜壮阔。喝到四碗酒，就像武松喝了一碗又一碗的热酒后，敢过冈打虎，敢醉打蒋门神。酒入喉肠，热血沸腾，轻汗微出，解我愁眉，抛去一腔烦心事，铲除世间不平事。宁愿身体醉倒、灵魂站立，也不能站成跪舔着姿势。这个世界是否因为每个人少喝了两杯酒，所以都过于明哲保身的清醒。
一二三四，稍事歇息，开头金戈铁马，也要小桥流水，醒了醉，醉了醒，第五碗慢慢斟上。是陆游的农家腊酒吧，还是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五碗肌骨清”，喝到五碗，酒已不是酒了，流淌到毛细血管的是温润的清香泉水，肌骨为之清朗；是叮咚吟唱的乐曲，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回响；是湖心荡漾的小舟，婉转迂回不知所向。不管是浅酌低吟，还是酩酊高歌，一笑杯自空，忘却了世俗龌龊之事，抛却了世间名利争斗。只想来年把酒话桑麻；只想找时间会亲友，饮此杯中物 ，只想在缅怀与追念中举高那杯带血的酒。
再斟上，黄庭坚的最爱“姚子雪曲”（据说是五粮液的前身），或李白的兰陵美酒，清而不薄，厚而不浊，一饮而尽。有资格自称是酒中仙吗？有胆量天子呼来不上船吗？“六碗通仙灵”，呵呵，喝到飘飘若仙，沉醉不知归路，酒后高歌且放狂，摇摇晃晃直上重霄九，我是醉了吗？茶烟升起，通往神明，邀青山作伴，请白云作陪，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真真是醉了浮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醉酒的世界是天下平等，人们相亲相爱，青山绿水，一切安好，花尽酒阑春到也，真好。
还喝吗？如果是嗜酒的陶渊明不是聚比邻斗酒，就是欢言酌春酒，平生不止酒，一饮就“期在必醉”，醉了就寻他的桃花源。“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喝酒真的生出翅膀了，两腋生风了，飘忽忽羽化登仙，如梦如幻，我欲乘风归去，这是要飞的节奏呀。大鹏展翅，扶摇九万里，飞离尘世，到广袤的星河系，寻找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不用仰望星空了，我在空中数星星呢，喝酒吧，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但愿长醉不复醒。
一杯杯酒，与光阴一层层推杯换盏，喝酒就要喝到一种非凡的境界，喝到美酒斗十千，把酒问青天；喝到放歌须纵酒，一举累十觞；喝到人生有酒须当醉，浑身是胆雄赳赳，喝到天若有情天亦老热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将进酒，杯莫停，干杯。
（2020.03.07 ）
作者简介：王力丽，网名渔樵，出版了散文集《雪地舞蹈》和《风中行吟》《天光云影》《渔樵闲话》《南极诱惑》，有作品入选齐鲁文库《当代散文诗人16家》、《青年作家年鉴》等。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山东女散文家沙龙秘书长，山东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山东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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